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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宮闈,千頭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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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蕓到了重華宮之後,忘憂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的醫術有限,手邊的醫書也少,即便她把趙睿的脈案背的滾瓜爛熟,也搞不清楚裏面究竟有什麽貓膩。幸好,沐霖又進宮了。而且沐霖這次回來帶了一個人給趙睿治病的太醫吳泰的侄子吳順。

太子和趙承淵以及劉少奢一起聽孟太傅講書,把東宮的小書房留給了沐霖和忘憂兄妹二人。

忘憂一聽說找到了吳泰的侄子,立刻拉著沐霖問:“人呢?在哪兒?”

“我把他藏起來了。這裏是太子東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他說當初他跟著吳泰在太醫院學習的,趙睿病死,吳泰獲罪被逐出太醫院,回老家後就瘋了。不但胡言亂語,還亂吃東西。之後不知道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死在了村外的河邊。”

“死了?!那這事兒還怎麽查?”忘憂失望地問。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瘋癲,而且我查問過吳順,他們家祖上都沒有瘋癲之人。這吳泰的醫術也是相當了得,絕不是蠢笨之人。所以我懷疑他的瘋癲有兩種可能,第一是裝的,第二是被人害的。所以我讓吳順上報官府說他叔父是被害死的,然後安排一個可靠的仵作去驗屍了。算算時間,過兩天也該有消息了。我聽說你拿到了前太子的脈案?給我看看。”沐霖說著,向忘憂伸出了手。

“我沒帶在身上。”忘憂搖了搖頭。

“你知道來見我,怎麽竟不帶來?”沐霖皺眉問。

“哥哥放心,那些脈案我已經熟記於心,我把關鍵的地方給你寫下來。”忘憂說著,從荷包裏拿出一根畫眉的黛石,又把手帕鋪在桌上,一字一字的寫起來。

忘憂從小就不喜歡練字,這會兒用眉筆在絲帕上寫字更是困難。她一筆一劃的寫,沐霖微笑著看,連趙禎進來都沒有察覺。

“不會要紙筆嗎?寫的字這麽難看,居然還糟蹋這螺黛。”趙禎蹙眉問。

“這是螺黛?怎麽可能,不過是普通的青黛罷了。”忘憂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又看向沐霖。

沐霖笑著搖頭:“我不認識這些東西,哪裏知道是什麽黛?”

“如果我沒看錯,這應該是宋嬤嬤給你的東西吧?”趙禎坐下來問。

“是啊。宋嬤嬤說這個給我畫眉用的,但我覺得寫字比較方便。反正我也不喜歡畫眉”

“行,你愛幹嘛用就幹嘛用吧。”趙禎忍不住打斷了忘憂,不過就是用的東西罷了,管他是畫眉還是寫字呢。再說,自己是腦子犯抽了才以為忘憂會畫眉。

忘憂低頭繼續寫字,趙禎自己拿起壺來倒了一杯茶捧在手裏暖手的同時饒有興致的看著忘憂寫字,半晌才問沐霖:“我聽說你們的祖母是書香門第的閨秀,就沒叫她好好寫字嗎?”

沐霖笑道:“妹妹小時候只喜歡背藥方藥名。對於女工針線,讀書識字這樣的事情一概沒有興趣。祖母教了一陣子就放棄了。”

忘憂擡頭瞪沐霖:“不許說我壞話。”

“這算什麽壞話?實話而已。”

“討厭。”忘憂繼續低頭寫。

一塊白色的手帕,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字之後,忘憂又看了一遍,確定沒有錯,才遞給沐霖。沐霖接過來後,先仔細看脈案,然後反過來看藥方,又跟忘憂確認了好幾個地方,之後便陷入了沈思。

忘憂盯著沐霖的神色等了許久,見他神色越來越凝重,忍不住問:“哥哥,有什麽不妥嗎?”

“你不覺得這藥方不對嗎?”沐霖皺眉問。

“這件事我想過了,他用藥都是治傷寒的藥,但似乎藥力不夠。但當時前太子年紀尚小又身體虛弱,他不敢把藥量用足也是有的。”

“可是你看父親的藥方裏似乎比他的藥方多了兩味藥。”

“這兩味藥主要是補中益氣的,治療傷寒的功效並不大。他去掉這兩味藥也沒什麽不妥。”

沐霖看著忘憂問:“他去掉補中益氣的兩味藥,又加重了大熱之藥的量,這樣的藥對於年少體弱的前太子來說,會怎樣呢?”

“唔,以大熱之藥壓制體內的寒邪之氣,寒熱相沖相克大概會讓他胃口不佳,厭食。然後”

“所以,當時前太子傷寒的癥狀時好時壞,卻添了厭食,嘔吐的癥狀。最後死的時候瘦的全身皮包著骨頭。與其說他是因傷寒無法醫治而死,倒不如說是耗盡了氣血才死的。”沐霖的眉頭擰成疙瘩,身為醫家之後,醫術是用來救人的,這樣隱蔽的害人方法,讓他深惡痛絕。

“可惡!真是該死!”忘憂攥著拳頭捶了一下桌案。

“這個叫吳泰的太醫我會叫人查清楚他的來歷。”

關於吳泰的來歷,沐霖已經查了一些,他說:“他是肴州人,父親是當地很有名的郎中,據說他原本走的是科舉之路,但考了十幾年也考中個秀才。後來來京城尋找名師,而不得。落魄後得一歌姬相助,再後來怎麽就進了太醫院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會查清。”趙禎沈聲說道。

沐霖點了點頭,說:“查清這些,那麽幕後之人也便呼之欲出了。”

忘憂扭頭看著趙禎,眼睛裏淚光閃閃,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顧慮。放心,我曾經發過誓,我為你查清這件事。”

“我信你。”忘憂輕聲說。

天空又飄起了雪,丁錦雲伺候皇上服了藥,看他沈沈睡去,方輕手輕腳的起身出了寢殿。偌大的乾元殿裏充斥著濃濃的藥味,讓她覺得很是不舒服,便輕聲跟老太監說了一聲去洗手,一個人往偏殿去了。

“娘娘,喝口茶吧。”檀兒端了一盞熱茶送到丁錦雲的面前。

“什麽時辰了?”丁錦雲蹙眉問。

“已經酉時了。皇後娘娘在大慶殿跟幾位大臣商議政事呢,估計今晚是不能過來了。”

皇後晚上不來乾元殿,就意味著丁錦雲要守在這裏過夜。一個豆蔻年華的妙齡女子守著行將就木的丈夫度過這寒冷漫長的冬夜,其內心深處何等淒涼,可想而知。

“檀兒,我們以後的日子,就是困在這座皇宮裏了嗎?”丁錦雲落寞地問。

“娘娘別這麽想,陛下的病還是有望能好起來的。”檀兒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以安慰丁錦雲。

丁錦雲嘲諷地苦笑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娘娘,到了晚飯的時間了。”檀兒又提醒道。

丁錦雲放下茶盞起身說:“沒胃口,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你留下來照應著吧。”

“喲,這可不行,讓紫蕓留下來照應,奴婢陪著您吧。”

“我就出去透口氣,你跟這麽緊做什麽?這高高的宮墻圈著,我也不能飛了。”丁錦雲說著,已經出門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但皇宮之中各處都有風燈,閃爍的燈火把冰冷的宮墻籠罩上一層暖色。

丁錦雲一個人在宮墻之間緩緩地走著,一轉彎遇到了一個人。

“咦?這不是錦妃娘娘嗎?”趙承淵看見丁錦雲時頗為意外,忙躬身行禮,並問:“錦妃娘娘怎麽一個人走到這裏來了?”

“這是哪裏?”丁錦雲懵懂地看著趙承淵問。

趙承淵輕聲嘆了口氣,說:“這裏是大慶殿外。皇後娘娘和幾位重臣在裏面商議大事,您這個時間過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找皇後娘娘嗎?”

丁錦雲搖搖頭,說:“並沒有,我只是隨便走走。”

趙承淵看看丁錦雲身後,關切地嘆道:“這天都黑了,風又這麽急,您怎麽出來也不帶個人?”

“這夜黑風急的,你怎麽在這裏站著?”丁錦雲皺眉問。

“我是來求皇後娘娘,派太醫院院正張庸去給我的夫人診脈的。她這幾日身子差得很。”

一時之間,丁錦雲心裏莫名其妙的酸楚,自己加了個病入膏肓之人,而他也取了個病秧子。這算不算是同病相憐呢?“那怎麽不進去說?”丁錦雲又問。

趙承淵搖搖頭,說:“皇後娘娘在跟宰相大人商量西北軍需之事,我還是等一會兒吧。”

“康公公?”丁錦雲擡頭看見坤德殿的老公公從裏面出來,忙喊了一聲。

康太監挑起燈籠照在錦妃的臉上,看清楚之後忙躬身行禮,問:“喲,這不是錦妃娘娘嗎?您怎麽來這裏了?是不是萬歲爺有要緊的事兒?”

丁錦雲端起妃子的款兒來,正色說:“你去值房傳本宮的話,吳王世子夫人懷著身孕,身體不適需要張太醫過去診治。陛下現已經睡得安穩了,就讓張太醫去吳王府走一趟吧。好歹世子夫人肚子裏懷的也是皇族的骨肉,如有閃失,陛下和皇後娘娘都會傷心的。”

“可是,皇後娘娘吩咐張太醫不能離開大內的。”

丁錦雲拔高了聲音說:“皇後娘娘問責,有本宮擔著。你只管去傳話就罷了!”

“是,奴才這就去。”康公公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去傳話。

“多謝錦妃娘娘。”趙承淵躬身道謝。

丁錦雲嘆道:“你趕緊的去吧,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個了。”

“娘娘的恩情,趙承淵銘記於心。”趙承淵再次躬身行禮,然後急匆匆離去。

檀兒提著燈籠急急匆匆的追了來,剛好看見趙承淵離去的背影,於是上前把懷裏的鬥篷裹在丁錦雲身上,悄聲問:“娘娘,世子怎麽這個時候進宮了?”

“他的夫人身體又不好了,想找張太醫去瞧瞧。皇後娘娘讓張太醫這些日子寸步不離的守著陛下不許出宮,他是來求皇後的。”丁錦雲伸手牽住鬥篷,轉身往回走。

“世子也真是可憐,明知道是個病秧子也得娶回去供著。”檀兒低聲惋惜道。

“還不是看著那一位的臉色?”丁錦雲瞥了一眼未央宮的方向,心中憤憤不平,一個念頭從心底油然而生。

“噓娘娘小聲點。”檀兒謹慎的看看周圍,上前攙扶著丁錦雲的手臂加快了腳步。

忘憂從太子東宮回來的時候也是晚飯時候了,重華宮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剛好鈴兒拎著一個食盒出來,她忙拉住了問:“娘娘去乾元殿還沒回來嗎?”

鈴兒小聲說:“娘娘今晚怕是要守在皇上身邊了。檀兒姐姐剛才叫人來傳話,讓我把燉好的玉竹參湯給送過去呢。”

“你快去吧,別讓娘娘等急了。”忘憂看著鈴兒離去,方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裏的火盆應該早就滅了,屋子裏冷的跟冰窖一樣。忘憂想著紫蕓應該跟檀兒一起在乾元殿守著呢。

忘憂一邊生火一邊默默的想:也不知道皇上的病情究竟怎樣了,若是真的有什麽大事兒,趙禎就該登基為帝了吧?十三歲的皇帝自然沒有處理政務的能力,以後不管是大內還是宮外,只怕都被劉皇後攥在手裏了。

若是這一切都被劉皇後攥在手裏,以後會怎麽樣呢?忘憂守在炭盆跟前默默地想著,以現在查到的線索來看,劉皇後極有可能是害死趙睿的母後兇手,因為趙睿死了,她把趙禎接回宮中立為太子,身為嫡母皇後她便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如果皇帝死了,她獨攬大權,自家的冤案還能查下去嗎?

不能讓皇上在這個時候死,必須得想辦法救他!一個聲音在忘憂的心裏喊著。

可是怎麽救呢?憑自己的半吊子醫術嗎?搞不好會讓他死的更快呢!忘憂皺眉搖頭。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家仇不報,讓仇人一世逍遙嗎?

絕不!家仇不報,死後有何顏面去地下見親人?

忘憂心裏一急,手中的鐵筷子咣的一下丟在炭盆上,砸出了一地的火星子。把來給忘憂送晚飯的鈴兒嚇了一跳。

“你這是跟誰生氣呢?砸了炭盆把屋子點著了可怎麽辦!”鈴兒把食盒放下,急匆匆取了半盞殘茶潑在火星子上。

“沒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忘憂忙解釋著。

“天色不早了,你晚飯還沒吃呢吧?今天有羊肉羹,我記得你喜歡吃的,就叫人專門給你留著呢。”鈴兒說著,把食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羹放到忘憂面前。

“好香!”忘憂俯身吸了一口氣,感激地笑道:“謝謝你啦!”

“快嘗嘗吧。”鈴兒說著,把湯勺遞到忘憂的手邊。

忘憂接了湯勺舀了湯嘗了一口,頓時頓時楞了一下湯的味道不對,應該是加了什麽東西,於是下意識的轉身把湯吐進了痰盂裏。

“怎麽,不好喝?”鈴兒殷切地問。

“挺好,就是太燙了!”忘憂伸了伸舌頭,笑道:“燙得我石頭好疼!”

鈴兒又催促道:“羊肉羹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專門給你在小爐子上燉著的。”

“但是太燙的湯喝下去會傷到食管的,我等會兒再吃吧。”忘憂說著,把湯匙放下了。

鈴兒還想再勸,忽然外面有人喊:“人呢?一個個都跑到哪兒去了?娘娘回來了!”

“娘娘回來了!快走。”忘憂忙拉了鈴兒一把,兩個人一起跑了出去。

丁錦雲拖著疲憊的雙腿緩緩地登上臺階進了正殿,顧不得禮儀,一屁股坐在榻上就要往後靠。檀兒忙勸道:“娘娘先別睡,好歹擦把臉,進一點湯水再睡。”說著,檀兒立刻瞪剛進來的忘憂。

“哦,我這就去。”忘憂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

“我去吧。”鈴兒也跟了出來,搶先一步去了小廚房。

紫蕓拉了忘憂悄聲問:“我一天沒回來,宮裏沒什麽事兒吧?”

忘憂悄聲笑道:“沒事,我也剛回來沒多會兒。姐姐累壞了吧?你先回去洗漱,這裏有我呢。”

“忙了一天,我都餓扁了。屋裏有吃的嗎?”紫蕓又問。

“有”忘憂忽然想起什麽,忙拉了紫蕓小聲叮囑:“你先別吃,屋裏那些東西不能吃,你等我去給你另做一些。”

“哦,好,那我先回去換身衣裳,這衣裳熏得都是藥味兒,聞著就難受。”紫蕓說著,先一步走了。

忘憂回正殿裏看了一眼給丁錦雲擦手的檀兒,轉身往小廚房去。

鈴兒帶著兩個宮女拎著食盒過來,遇到忘憂也只來得及含笑點了一下頭。忘憂看著她走遠之後方疾步進了小廚房,小廚房裏只有兩個老宮女守著爐火,忘憂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幾個竈上燉著的湯盅鍋盆,又去架子上查看各種食材。

一個小太監從外面進來,打了個哈欠問:“忘憂姑娘?您找什麽呢?”

“哦,沒什麽。紫蕓姐姐餓了,我給她弄點吃的。”

小太監指了指旁邊的籠屜,說:“這裏面有晚飯時候剩下的蔥油花卷兒,是給值夜的人留的,這會兒應該還熱著。”

“太好了。”忘憂忙拿了個盤子裝了幾個花卷兒,急匆匆的回房去了。

紫蕓是真的餓壞了,回房換了衣裳洗了手,見忘憂還不回來,又看桌上有羊肉羹和芝麻烤餅,便坐下去吃。剛吃了兩口,就聽剛進門的忘憂喊道:“別吃那個!快吐出來!”

“啊?”紫蕓嚇了一跳,楞楞的看著忘憂,不解的問:“怎麽了?這挺好吃的呀!”

“快吐出來!有毒!”忘憂焦急的喊著。

“啊呸呸!”紫蕓嚇得臉都白了,把嘴裏的食物全都吐進了痰盂裏,又擔憂地問:“我中毒了?我要死了嗎?”

“放心,這毒不致命。這羊肉羹裏放了一種野生草菇,吃多了會傷及人的心神,讓人變成傻子。”忘憂忙倒了一盞白開水給紫蕓漱口,又皺眉說:“我不是囑咐你不要吃這裏的東西嗎?”

“我我沒想到是這樣啊!你弄這些有毒的東西做什麽?”紫蕓壓低了聲音問。

忘憂把自己拿來的花卷遞給紫蕓,小聲說:“是旁人拿給我的,我剛察覺還沒來得及處理,你們就回來了。”

“旁人?誰?”紫蕓氣的拍了一下桌子。

“姐姐,這宮中之人都帶著一副面具,可不是那麽好揭破的。這事兒你別管了,我會暗中查清的。”忘憂想起宋嬤嬤曾經跟自己說過,自己在這裏如果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可以告訴鈴兒,她會幫自己。可是再想想鈴兒勸自己趁熱吃著羊肉羹的情景,又覺得這個鈴兒實在可疑。所以,這個宮女究竟是敵是友?

當晚,紫蕓一再叮囑忘憂要小心,千萬別亂吃的東西。忘憂叮囑紫蕓也要小心,吃飯一定要吃跟其他人一樣的,最好是眼見著是一口鍋裏盛出來的。兩個人又悄悄地商議著暗中關註鈴兒的動向,看她究竟是聽誰的指派做事。

“忘憂,要不要跟太子殿下說?”

“說是要說的,但不能急。雖然宋嬤嬤是個可信之人,但”鈴兒畢竟是宋嬤嬤安插進重華宮的,若是懷疑,宋嬤嬤是第一個應該懷疑的人。她對趙禎應該沒有二心,但對自己忘憂此時心裏忐忑,究竟誰可信,誰不可信,她真的不能確定。

第二天由沈德妃去伺候皇上湯藥,丁錦雲留在重華宮休息。忘憂不便離開從重華宮,只安穩的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並暗中觀察鈴兒。然而鈴兒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動向,紫蕓悄悄地查遍了小廚房也沒找到忘憂說的那種野菌。

正當忘憂迷茫的時候,楊淑妃回宮了。

“一個月過去了嗎?”忘憂看著外面蒼茫的天空,低聲嘆息。時間過得這麽快,而自己要做的事情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一個月早就過去了,這次楊淑妃在玉清觀住了四十天呢。”檀兒走到她身邊,悄聲說。

“為何?”忘憂納悶地問。

“聽說是病了,只能多養幾日,等病愈了才回宮的。”

忘憂聞言,無奈的嘆道:“冬日天寒,時氣不好。大病小病的總是不斷,不過能病愈歸來也算是得了真人庇佑了,只是也不知道陛下的病何時才能好轉。我看咱們娘娘這些日子又消瘦了。”

“說的是,我也為這事兒憂心呢!明天又是咱們娘娘去乾元殿服侍陛下湯藥的日子。”檀兒擔心的嘆了口氣。

忘憂忽然轉身,笑道:“姐姐,明日我跟你們一起去吧,自從進宮之後你一向對我照顧有加,我卻總是躲清閑。近日來娘娘跟你都這麽勞累,也該是我出點力的時候了。”

俗語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連血脈相連的親人都不能久侍床前,何況丁錦雲和檀兒這樣對皇上完全沒有情感的人。聽說忘憂願意幫忙檀兒自然很是高興,忙說:“我知道你頗懂一些養生之道的,你肯效力自然是極好。我晚上悄悄地跟娘娘說一說,只要她不介意,明兒你就跟娘娘一起去乾元殿。”

第二天早飯後,趙禎去乾元殿看皇上的時候看見忘憂跪在龍榻跟前捧著湯藥,心中十分納悶。等錦妃把湯藥餵完,他趁著忘憂送藥碗出門的時候跟過來,悄聲問:“你怎麽來這裏了?”

忘憂警惕的看看左右,低聲說道:“我是錦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跟著她一起過來服侍有什麽奇怪的?倒是你有些事情只怕還蒙在鼓裏。”

“你這話什麽意思?”趙禎皺眉問。

忘憂看看左右無人,方低聲說:“重華宮的鈴兒是宋嬤嬤的人還是你的人?”

“嗯?什麽意思?”趙禎沒能明白忘憂的話。

“她在我的吃食裏下毒了。雖然不致命,但如果我沒發現的話,不足一月我就會變成白癡。”

“什麽?!”趙禎像是挨了一記悶雷,頓時焦在當場。

“我也想過她可能是被人利用的,但是當時她一再勸我趕緊的吃那一碗羊肉羹,而且要我趁熱吃。後來那碗羹冷了之後我試了一下,菌菇的味道非常明顯。所以,趁熱吃,發現羹湯有問題的可能性極小。若非我從小跟著祖母嘗過幾百種藥草的味道,是根本不會發現的。”

“真是可惡!可惡至極!”趙禎攥緊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廊柱。

忘憂見他這般模樣,心中自然不忍,又低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挑撥你身邊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應該更警惕一些。”

“嗯,我明白。”趙禎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緩步離去。

忘憂看著他消瘦的背影,心裏又湧起一陣不忍,但她不後悔。有些事情即便殘酷,也一定讓他面對,因為這僅僅是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更殘忍的事情等著,躲避是沒有用的。

關於鈴兒的事情,忘憂原本想跟德妃說一下,讓她暗中幫忙把鈴兒弄走,但後來一想,弄走了鈴兒,還不一定會有誰來。現在至少可以戒備。若再換一個人來,自己稍不留神就真的遭毒手了。

趙禎回到東宮之後,心裏的憤怒和震驚已經壓下去了一半兒。而且他平日裏也都是陰沈著臉色,極少見笑容,宋嬤嬤也沒察覺出什麽不妥。跟往常一樣送上熱茶點心以及果品,並關心的詢問:“殿下今天回來的晚了些,是陛下的病又有什麽反覆嗎?”

趙禎你這茶盞盯著宋嬤嬤,半晌方問:“嬤嬤,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宋嬤嬤被問得有些懵,擡頭看著趙禎,說:“陛下被送進賢王府,就是老奴服侍著了。算起來,老奴跟了陛下整整十三年零四十五天了。”

“因為你是簽了死契的家仆所以阿娘就放心的把我交給了你,當時你剛生了你的女兒四個月,卻把她交給家人只一心照顧我。後來我斷了奶,你又專門跟府中的一等護衛學拳,練劍,連騎射你都練了。這十年來,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你儼然已經是一個武功高手。嬤嬤,對你,我心裏一直是感激的。”趙禎看著手中的茶盞,緩緩地說道。

宋嬤嬤心裏有些忐忑,殷切地看著趙禎問:“殿下是怎麽了?怎麽忽然說起這些事情來了?”

趙禎轉著手裏的茶盞繼續問:“嬤嬤在我身邊這麽久,為我培養了多少心腹?”

宋嬤嬤認真的想了想,說:“真正的心腹並不多,宮裏宮外男男女女一共只有四十六個。還有三十七人,是老奴手下的人挑選的,他們只知道是為太子效力,但從未指派過什麽要緊的事情。”

“重華宮裏,有你安排的人嗎?”

“有兩個,一個是宮女鈴兒,另一個是小太監郭祀。”

“這兩個人都是你親自挑選的嗎?”

“不是,鈴兒是袁嬤嬤挑的,郭祀是鈴兒的同鄉,他是因為鈴兒才決定為我們效力的。”

“所以,這個鈴兒是袁嬤嬤選進來的人?”

“但這個丫頭我見過,她之前是在浣衣局當差的,是袁媽媽施恩把她選上來的。我見她頗有感恩之心,所以把她送去了重華宮。殿下,這丫頭怎麽了?”

趙禎擡頭看著宋嬤嬤的眼睛,緩緩地說:“她在忘憂最喜歡吃的羊肉羹裏下了可致人呆傻的毒菌菇。”

“什麽?!”宋嬤嬤驚呆了。半晌方焦急地問:“這不可能吧?誰會指使她這麽做呢?!”

趙禎冷笑道:“我也不知道。但這件事情我想我們應該比忘憂先知道這是責任。”

“老奴明白。忘憂姑娘是殿下第一個想要保護的人,如今卻出了這樣的差錯。是老奴的失職。”宋嬤嬤說著,躬身磕了一個頭,又說:“請殿下放心,老奴一定會把這件事情查明白的。”

“多久?”趙禎又問。

“三日之內。”宋嬤嬤咬牙說出一個期限。

“好,那我就給你三日的時間。”趙禎說完,把茶盞放回桌上,起身往書架跟前走去。

宋嬤嬤又磕了一個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在乾元殿這日,忘憂用黃米,糯米並參須沫一起煮了一盅粥。給皇上進服的時候加了一點點糖,略帶一絲甜味。皇上昏昏沈沈地吃了小半碗之後,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好吃。”

伺候皇上的太監立刻驚喜的念佛,丁錦雲見狀臉色好看了許多,畢竟皇上在世她是皇妃,皇上若是去世了,她一個沒有生育過的妃子就只能去道觀裏念經了。於是吩咐忘憂:“再去盡心盡力的做點別的來,若是陛下喜歡,皇後娘娘和本宮一定會好好地賞你。”

“是,娘娘。”忘憂自然會盡全力做這件事情,但進補的食材跟藥材要互相搭配,更不能有相沖的東西。更因為病者是皇上,她必須慎之又慎。於是又低聲說:“娘娘,如果可以,我想跟太醫們商量一下進補的食材。”

從乾元殿到太醫院,所有的人都知道錦妃娘娘是皇後倚重的人,所以丁錦雲說叫太醫來,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忘憂把自己想好的食療方子拿給張太醫看,並認真的詢問:“勞煩張太醫看看,我這裏面的食材和進補的藥材是否跟陛下服用的藥方有相沖相克的。”

“姑娘很謹慎呀。”張太醫看了一眼食療的方子又擡頭看一眼忘憂,狐疑地問:“姑娘你懂醫?”

忘憂忙欠身回道:“張太醫見笑了,我並不懂醫,只是喜歡下廚做些羹湯,所以喜歡翻那些食療古方。”

“你這方子很好,跟陛下用的湯藥相輔相成,相信對陛下的病有很大的好處。”張太醫似乎對這張食療的方子愛不釋手,感慨道:“難得,難得啊!”

“張太醫,您這是什麽意思?”丁錦雲笑問。

“我是說,這位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能擬出這樣好的食療方子來,真是難得。”

“大人過獎了,您若是喜歡這方子,就拿去用吧。我先去忙了。”忘憂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張太醫果然把這食療方子疊起來塞進了袖子裏,丁錦雲笑著搖了搖頭,在她看來這張太醫就是個醫癡,連一個食療方子都不放過。卻完全沒想到這其中另有隱情。

有了張太醫的肯定,忘憂直接被劉皇後要過來留在乾元殿當值。聽到這個消息,丁錦雲心裏忽然定了下來,她雖然不喜歡忘憂,但卻毫不懷疑忘憂的能力,於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心裏想著,但願皇上的身體能好起來,自己也不用這麽快就去過青燈古佛的日子。

沈德妃和楊淑妃每日來照顧皇上,劉皇後就把皇上交給她們二人照顧,自己則在處理朝政之餘忙著新年各處的祭祀。於是,沈德妃跟忘憂便總是有機會遇到,忘憂也有機會把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悄悄地說給了沈德妃聽。

幾日後的傍晚,血色殘陽把皇宮籠罩上一層絢麗的霞光。忘憂拎著一個食盒從小廚房裏出來,迎面遇到了趙禎。

她沒想到趙禎會在這個時候來乾元殿,不由得楞了一下,方福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趙禎點了點頭,說:“母後說,這幾天父皇的病情有明顯的好轉,想來你功不可沒。”

“是太醫們的功勞,奴婢只是做一些羹湯而已。”

趙禎輕笑一聲,搖頭說:“何必過度的謙遜?倒顯得有些虛偽了。”

忘憂不想就這個事情說下去,便欠了欠身,問:“太子殿下找奴婢是有什麽吩咐嗎?若沒有,請容奴婢先把這雞絲肉靡粥送進去,陛下這會兒該醒了。”

“只管交給我吧。”趙禎伸出手說。

忘憂擡頭看了趙禎一眼,見他身後的宋嬤嬤輕輕點了一下頭,便把手裏的食盒遞過去。趙禎拎了食盒轉身離去,宋嬤嬤卻沒有跟上,而是對忘憂使了個眼色,轉身進了偏殿。

這間偏殿裏沒有人,宋嬤嬤等忘憂跟進來,便關上了殿門,低聲說:“鈴兒的事情我已經處理過了。這幾日你剛好不在重華宮,這也是個很好的機會,至少免了她背後之人對你的嫌疑。”

“她究竟為何要害我?”忘憂皺眉問。

“因為你查前太子病情脈案的事情被人察覺了。”

忘憂的心突的一下猛跳,急切地問:“那人是誰?”

宋嬤嬤無奈的嘆道:“現在還不好說,我們也不能聽鈴兒那丫頭的一面之詞就下定論。再說了,誰也不能保證她不會栽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還要進一步找到證據。”

忘憂緩緩地點頭,心想這件事情太大,的確不能輕易下定論。

“殿下讓老奴叮囑姑娘,在乾元殿當差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你再堅持幾天,殿下會想辦法讓你回去的。還有,不要跟沈德妃走得太近了!她久在宮中,各種手段已然刻在了骨子裏,你千萬莫要成為她手中的刀。”

忘憂心中一凜,,忙點頭答應著:“嬤嬤放心,我曉得輕重的。”

宋嬤嬤不敢過多逗留,先一步出門離去。忘憂卻不著急,她轉身去椅子上坐下,把宋嬤嬤的話細細的揣摩了一番,覺得鈴兒背後的那個人十有八九是劉皇後,所以宋嬤嬤才不敢說,而趙禎也說再查一查,務必有實證才能確定。

可如果有了實證,又能怎麽辦呢?就算借助沈德妃的力量,還能把劉皇後從後位上扳下來不成?

太難了!忘憂仰頭看著屋頂的雕梁畫棟,無奈的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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